情书（五）
冬天把它的尾巴拖的长长的，让在三月中旬里，还觉得凉意了了，春雨也跟着瞎掺和，放眼望去，一片萧瑟的落叶被春天的雨水打湿，像一场迟到的爱情，令人惋惜。
我站在寝室的阳台上，看着从寝室延伸出去的那条道路，看了很久，这条路有些发旧，带着岁月静好的内敛，让我有些恍惚，我已经快三十了，岁月在我的身上，留下过什么？
接到王源邀请春游的电话时，我正在寝室看似乎永远都翻不到尽头的古典音乐史，他的语气听上去很高兴，像树上新发的嫩芽，我抬头，看着似乎永远都下不尽兴的雨，我说好啊。
我以为会是一大帮子人，没想到只有我们两个。
雨还是没完没了的在下，我撑着把挺大的雨伞，背了个不大的背包，看着他一身装备发神，他收了雨伞，走到我身边，仰起头盯了我伞一会儿，他说走吧！
我们去的地方不远，是挨着我学校新校区的一座小山，我们撑一把伞，慢悠悠的爬石梯，他走的欢快，好几次都滑的差点摔倒，山不高，只是我们走的慢。
走到半山腰的时候，王源突然停下来，回身看我们走过的石梯，看了一会儿，他对着我笑。
他说，你知道不，高中的时候我特想约你爬山！
我摇头，我说不知道。
他笑，又继续爬，他说，你那时候一天就吐一句话，放了周末就看不见人影，你能知道？
我们爬了大概两个小时，爬到山顶，找了间农家乐休息，饱饱的用了一餐，然后挺着肚子在农家乐的吊脚楼上，看山下的风景。
雨依旧在下，只是小些了。
我看时间，说走吧，下去该晚了。
他摇头，他说住一夜，行不？
我想起明天要交的论文，然后沉默，他突然有些生气，冷着脸，想说什么又忍着，我笑，我说行。
他别过脸，看着落在他脚边的雨滴，叹了口气。
他说真的，留一夜，我们明早就回去。
我说好。
夜幕降临的时候，我俩早早的躺在床上，双人间，他睡靠窗的那床，一直在看外面绵绵不绝的春雨。
看了很久，久到我看着他的侧影有些模糊，他突然淡淡的开口。
他说王俊凯，当年你为什么突然和我断联系？
他不像在问我，更像在叙述一件失意的往事，然后转过身，望着我。
我想了想，想起学校那片一望无际的荷花，和当时迷茫的自己，然后皱眉头，我说，忘了。
他愣了一会儿，突然发笑，又转过身去，过了很久，他又开口，他说那段时间，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，你不知道，你送我的棉鞋不小心破了个洞，我想问问能补好不？
之后我们就沉默，快睡的时候，他轻轻的说，他说，当时我正跪在大堂里，给我爸守灵，跪着跪着，不知道怎么的，旁边一根蜡烛倒下来，就落在我脚上，棉鞋一下就烧起来了，当时我就想，我爸估计是嫌弃那双鞋丑。
他说，真的，王俊凯，要不是你送的，那鞋绝对不穿！
在黑夜里，我甚至连他的背影都有些看不清，我不知道眼眶是什么时候红的，又是什么时候，他的呼吸声归于平静，窗外的雨像在笑我过时的悲伤，我沉默，心里又汹涌着那个夏日里的种种。
最后闭上眼睛。
我希望这是一个梦，梦醒了，十八岁的我从课桌上醒过来，看着斜对面的王源，跟他说这周末我闲着，我们一起去爬山吧！
我醒来的时候，他已经在收拾东西了，看着我醒过来，微微一笑，他的脸庞没有多少变化，让我恍惚的以为，我真的只是做了个梦，可当我捂脸，碰到冒出的胡渣时，我知道不是梦。
下山时，轻松很多，只是雨依旧没有停，我们小心翼翼，不被陡峭的石梯滑倒，走到山脚，他拿出手机，挽着我肩膀，拍了张照，照片里的他笑的很开心，是真的开心，眉梢里都是舒展的喜悦。
我们坐车回去时，他突然拍我大腿。
他说，我跟敏敏的事定下来了，下个月十三号！
我看着他白皙分明的手指，点点头，恍惚了好一阵，我才想起说，祝贺你！
他笑，深深的呼了口气，像一株准备降落的蒲公英。
我却像一片荒芜的土地，迎来了北风里的黄沙。
时间过的很快，他的婚期眼看就要来临，我整日整日的耗在图书馆，开始准备毕业的论文，期间老师跟我谈出国的事情，我问学校有没有全额的奖学金，老师摇头，我想了想，拒绝了。
我曾以为二十二岁之前的我，是最贫瘠的。
没有和睦的家庭，没有远大的抱负，没有引以为傲的学识，甚至没有一段简单的感情。
而如今我快三十岁，我才明白，那段时间其实是我最富有的阶段，只是我一心只看到自己那点可怜的悲伤，活在自己世界的人，又怎么看的到身边的世界。
王源曾经是这个世界里最为鲜活的风景，比学校的图书馆，比池塘里的荷花，都要美丽。
得不到的，大概不是最好的，只是太遗憾，人生来就和欲望缠绕在一起，总是不满足当下，又在明日，感叹今日的美好。
我已经不是一个冲动的青年，所以不能如电影里那样跑到王源的跟前，像一个爱情里的傻子一样，拉着他跑。
离他结婚还有两天的时候，我突然像一个充满犯罪意图的凶手，变得焦躁不安，我停下论文，买了机票回家。
如当年去北京那样鬼使神差。
当年，我到底为什么要去北京呢？
我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口边，想了很久。
久到窗外的夜幕逐渐落下来，我才回神，去找我妈，求她再做一双棉鞋。
我妈以为是我要，做了，做了一天多，和当年那双相差无几，只是她上了年纪，有些线头不太好，期间我收拾自己房间里的东西，翻出了很多记忆里出现过的东西。
比如考试卷子，比如课本，比如又旧又烂的篮球，还有几本同学录，我找到高中的，找王源，发现没有，我才想起来，王源转学很早，又匆忙，没来得及。
收拾累了的时候，我翻到几张CD，拿出满是灰尘的放映机，然后看到最下面的一张钢琴碟片，我看了一会儿，觉得很熟悉，想了一会儿，记起来是王源送的，他一直很喜欢钢琴曲来着。
这张，还是他送给我离别的礼物。
我打开，发现里面有张纸条落了下来。
我看着纸条，觉得这一幕很熟悉，很多年前，好像也是这样，也是这样的光碟，也是这张纸条，我慢慢打开，发现连里面的内容都出奇的一样，大意就是表白。
只是在右下角，多了一道落款。
王源。
字迹很干净，像他人一样。
我看着纸条，整个人像落入水中，终于得救一样。
他爱我。
至少爱过。
我的回应，只是有些迟到。
那种感觉很神奇，我把光碟放进去，音乐缓缓的浮现出来，像一位老人终于看到归家的孩子，我躺在音乐的怀抱里，想象王源落款的样子。
他大概很激动，还很期待，就如我很多年后在半夜里等他的电话一样。
他是落叶，我是春雨。
我们爱对方，在自己的季节里。
走之前，我端水给我妈洗脚。
她的脚也因为上了年纪，而显的有些苍老，她摸我的头，有些哽咽的开口。
她说，小凯，这么久了，你看上去总是不开心，你也不跟妈说，妈也不想多嘴，你要是累了，随时回来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，不要有这样那样的顾忌，我和你爸都老了，除了期盼你好好的，也没有什么好盼的，知道不。
我点头，我说知道。
可能是命运，买的机票突然因为这两个月的阴雨天气而延迟了整整六个多小时，我坐在机场的座椅上，拿出电话给王源打电话。
我要给他解释，我想参加他的婚礼，我连时间都计算好的，我本来可以准时的，我已经让自己怀着一个朋友还有的祝福，我已经连微笑都练习的熟练了，我希望他幸福，连着我曾经没能给他的幸福，开心下去。
电话长久的滴答声，没能让我听到他的声音。
我看着时间，想着他要进礼堂了，他要给新娘戴戒子了，他要吻新娘了，他要和他的妻子开始他新的幸福了。
六个多小时，很慢，慢到想他的样子变的模糊，最后登机的时候，我站起来，手里提着那双做好的棉鞋，往登机口走。
我和王源，在很长的岁月里，总是在分别的车站相遇，又分开，所以我看见他的时候，有些恍惚，以为自己在做梦，他走过来，有些急，最后停到我跟前，看着我，从头到脚。
最后，他抱住我。
很紧。
像我无数次，想在相遇时抱他那样。
这个拥抱来的太迟，如果不紧，会不真实。
过了很久，他放开我，握住我的肩膀，红着眼眶，我拿出棉鞋给他看，他看了，立马脱鞋换上，像上次我送给他时一样。
还是这么丑。
他说。
我笑，摸着他的头，想用手抱住他，直到他受不了，直到我确定，他真的是在我跟前。
我没有，我们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。
可我们俩的手一直紧紧的，发疼的握在一起，他一直低着头看着棉鞋，像我看着他一样的紧张和害怕。
我们没有上飞机。
也没有目的地。
我想。
再走一段，手再疼一段。
直到确定，这次的爱情，都是在此刻。
全文完
我喜欢你，很意外吧。
晚安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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